下午,天开始零零星星飘起了雪花,想起老家的父母,不知道家里冷不冷。一个电话打回去,父亲说不冷,母亲也说不冷。他们不说冷,我就只能问,生炉子没?母亲说,嗯,生咧,火旺着呢。
我的眼前立刻浮现出一簇紫蓝色的火苗,从蜂窝煤的煤孔里微弱地冒出来,像一只只毛茸茸的眼睛,还眨巴眨巴着,仿佛在安慰我——放心吧,有我们呢!
“冷不?”我禁不住又问,母亲同我齐声。
“不冷。”又是齐声。话音未定,母亲的声音就成了问号“都啥时候了,还说不冷?”父亲的声音也有点像背景音乐一样轻微,“问,穿棉袄没有?”“穿棉袄没有?”母亲重复父亲的话。“还没。”
接着就听见父亲抬高八度的声音,像鼓点一样清晰地震颤着,“要俏死哩?寒冬腊月咋还不穿棉袄!”我连声回道,“就穿,就穿!”,一股暖流涌上心头,就像冬天的炉火般亲切,温暖。
在苍茫的日月轮回中,我好象总是期盼着冬天。我喜欢冬天的雪,喜欢冬天的冰,喜欢冬天的纯净,喜欢冬天的风景。而特别令我迷恋的,是那冬天里的炉火。
我想,对炉火的感情,应归结于儿时的隆冬。那时的冬天真冷,池塘里可以溜冰,大雪一茬茬地下,雪融时的冰凌剑密密匝匝倒挂在屋檐上,简直有萧杀之气。
在密不透风的严寒里,火炉的暖可以裂帛。谁来了,都会不由自主靠过去,在呼呼上蹿的火苗上,烤热双手,搓热面颊和耳朵。一身的寒意不知不觉就蒸发了。唐代诗人白居易在《问刘十九》中说:“绿蚁新醅酒,红泥小火炉。晚来天欲雪,能饮一杯无?”
在乡下,可以说家家户户都备有一只烤火用的小火炉,那时的火炉很简陋,就是用烂了的一只破脸盆或是一口破铁锅,考究一点的也就是用黄泥瓦片糊出来的土炉子。虽然不够漂亮却很经济实用。而烤火用的材料也是秋季收获的玉米棒,玉米剥下来换钱了,玉米芯就攒起来用于冬天烤火。
冬天的夜是漫长的,但因为有了火炉,寒夜就变得温馨而平和。一家人围坐在火炉前享受着天伦之乐,女人做着针线活,男人则抽着最便宜的香烟,大家天南地北闲聊着,这场景就如那红红的炉火,洋溢着快乐和悠闲。
如果有人来串门做客,男人会站起身来,热情地将你迎到火盆前坐下。
“来,烤火,烤烤火。”并让客人坐在大家的中间。
火盆前的话语是无拘无束极其轻松自由的,大家很少高声争论,更不会有不欢而散的场景,普通而粗浅的话语中包含着朴素的生活哲理,反映着乡亲们简单的人生意境。
这个时候围在火盆前的孩子们,也少了顽皮打闹,只是静静地听着大人说话。
偶尔还可以享用母亲放在火里烤熟的一块红薯,几把豆子,煨到有香气了,姐妹几个就分着吃。有时开洋荤,母亲会在红红的火灰里埋几个鸡蛋,只要听到“啪”的一声轻响,就知道鸡蛋熟了。我们急不可待地剥开外面包着的黄草纸,虽然吃得嘴上脸上都是烟灰,但是唇齿留香、兴趣盎然。
这画面就如清人汪永彬在《围炉夜话》中所写:寒夜围炉,田家妇子之乐也。顾篝灯坐对,或默默然无一言,或嘻嘻然言非所宜言,皆无所谓乐,不将虚此良夜乎?余识字农人也。岁晚务闲,家人聚处,相与烧煨山芋,心有所得,辄述诸口……那闪闪的炉火曾经给了我温暖,给了我享受,给了我快乐,它伴随我度过了精神充实富有的童年。
如今的冬天,寒意早不及当年。人们取暖的方式也不再依赖炉火。在有暖气,有空调的房间里,整日可体会春天般的暖意。时间久了,人如温室花朵,恐怕再经不起长久的寒冷了。
喜欢炉火,渴望炉火,喜欢那暖意,那光亮!我总觉得,只有冰天雪地的冬天,才有魅力,才更像是冬天。炉火红红的,心里暖暖的,一家人围坐在桌旁,说着笑着,吃着喝着,充满温馨和亲情,这是一种质朴恬淡的幸福感觉,特别清新美好。